外文楼前的海棠是名满燕园的。
每年清明前后,正是海棠绽开的时节。蕴藏了整个早春的骨朵,早已按捺不住,在第一场春雨后就尽情地舒展、勃发。每一瓣海棠是饱满的,每一朵海棠也是饱满的,每一簇海棠也是饱满的,每一棵海棠就更是散发着蓬勃的生机。外文楼前一汪海棠春意,在清明的风中摇曳着粼粼的粉涛。风拂过,花吹雪,瓣洒落。甚美。
驻足楼前,海棠的粉与白,在外文楼北大红的衬托下,更显芳华本色。有一年春,海棠刚刚开花,一阵寒流袭来,京城竟下起了雪。雪中的外文楼海棠,更别有一番风情。让人不禁吟诵起“红楼飞雪,一时英杰”的歌句。静坐楼内,海棠的花影迎着光,正好投在窗帘上,每一块窗,都是一副剪影画。推开窗,海棠占去半窗风景,远处描摹精致的大雅堂和晴朗的云岚填上了另一窗风景。想想看,也唯有“窗含西岭千秋雪,门泊东吴万里船”的景致可以媲美吧。无风、无人的午后,我便打开办公室的窗,请海棠的春意也给这砖石建筑的屋里送些温暖来,偶尔瞥一眼这美景,工作和学习的烦困便消解了很多。
游人们自西门而入的话,跨过校友桥,目光所及,除了庄严的华表、高大的贝公楼,便是涂抹着一片粉装的外文楼。于是游人的脚步,自然地左转,向着这海棠而来。他们端详,欣赏,拍照留念。颇有见地的人,还会说起,这就叫“西府海棠”。
但让“西府海棠”盛名京城的那两棵,已经不在了。
季羡林先生是爱海棠的。他的乡愁中,就有家乡院子里的海棠花,也有他旅学哥廷根时看到的异域的海棠花。于是,先生的名篇《海棠花》,承载着一份思念,和一份乡愁,打动了无数读者。但少有人读过季羡林先生了另一篇散文——《怀念西府海棠》。我对西府海棠的了解,最早正来自此篇。读着读着,仿佛身影飘到了伫立在外文楼前的季羡林先生身边,听他讲述着过去的故事:
“两棵西府海棠,正开着满树繁花。已经展开的花朵呈粉红色,没有展开的骨朵呈鲜红色,粉红与鲜红,纷纭交错,宛如半天的粉红色彩云……”
这两株海棠,可谓参天,几乎高过贝公楼。沿着海棠的印迹,一路向静园方向,是红装绿裹的花墙,而转瞬间,海棠不见了,却见到两棵高大的柏树,立在贝公楼前。季羡林先生,也拎着手提包,向远处慢悠悠地走了。
浩劫的时候,人们说,养花是修正主义,玩物丧志。于是,不但人受到批斗,花木也难逃厄运。两棵海棠也走了,连根都被挖了出来。这园子里,有花木葬红,也有星辰陨落。时光太慢,没能留住美好的过去。
庆幸的是,浩劫后,季羡林先生回到了研究所,书写他芬芳的思考。外文楼的海棠,伴随着季羡林先生,将学院的精神继续传承、铭刻。如今,当海棠再次送来春天时,当游人能够念叨起“西府海棠”这个名字时,虽然有些谬误,但我的心里,是踏实的。
大自然的种种鬼斧神工,都是天地间神奇的创造。但若没有寄寓的内涵,这花,这树,与那些公园景区供游人合影留念的花木有何不同呢。西府海棠,也许不是中国最繁盛、最高大的海棠,却承载着这满园的厚重。如今,外文楼前,海棠春色,迎接着北京大学的百廿校庆。我看到了学院的诸师尊、前辈们,辛勤耕耘在这海棠下,装点着这海棠的粉白,描红着外文楼的深沉。九月将再入学堂,希望我也能如他们一样,为这外文楼前春意盎然的新西府海棠,填一簇花瓣。
戊戌年二月廿九,于外文楼海棠树下。
稿件选自公众号“燕园拾岁”,图文已获公众号授权。
作者:邹雨浓(外国语学院团委常务副书记)
摄影:黄馨蔚(外国语学院2016级日语笔译专业硕士生)
外国语学院工会